钢笔尖在米色纸页上游走,勾勒出枝桠间漏下的光斑。
她习惯性地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,袖口沾着的钴蓝色水彩在晨风里渐渐干涸。
"咔嚓。
"快门声惊落了花瓣。
徐漫抬头时,正撞进一片琥珀色的光晕里。
举着相机的男生站在十步开外,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,像是随时会融进身后漫天的樱花雨。
"构图很有意思。
"他指了指徐漫膝头的速写本,"不过要是把右侧的枝干延长到画面三分之一处,光影对比会更强烈。
"徐漫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钢笔的鎏金纹路。
这是父亲留下的老式蘸水笔,笔杆上蜿蜒的忍冬花纹都快被磨平了。
她看着男生走近时在青石板上投下的颀长影子,忽然想起昨夜画室里未完成的建筑素描作业。
"你是...建筑系的宋澈?"男生微微挑眉的样子像极了徐漫笔下水彩未干的工笔猫。
他胸前的银色学生证在春光里晃了晃,证件照下"建筑学院·宋澈"几个字清晰可见。
"看来我的模型作业比本人更有名。
"他蹲下身时,徐闻到了很淡的雪松气息,混着素描铅笔的木屑味道,"上周展厅里你的《晨雾中的钟楼》才让我惊艳,徐漫同学。
"徐漫感觉耳尖有些发烫。
她没想到建筑系那个总被教授拿来当范例的天才,会记得美术系普通生的作品。
更没想到传闻中高冷的宋澈,睫毛上沾着樱花的样子竟像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。
钢笔突然在纸面洇开一滴墨。
徐漫手忙脚乱去擦,宋澈已经递过来一包印着建筑图纸的纸巾。
他修长的手指在速写本上轻点:"这里,如果加一道斜射的光柱..."晨光恰在此时穿透云层。
徐漫看着男生在画纸上投下的影子与自己的重叠成奇妙的几何图形,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早课***。
"要迟到了。
"宋澈起身时,一片樱花落在他肩头,"明天这个时候,我带《建筑光学》来给你参考?"徐漫抱着速写本站起来,发现对方居然贴心地留了半步距离。
她望着男生倒退着走远的背影,忽然注意到他相机包上挂着的樱花木雕挂件,在阳光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。
周三下午的图书馆总是飘着拿铁香气。
徐漫踮脚去够顶层那本《歌川广重浮世绘研究》,指尖刚触到烫金书脊,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帮她抽出了厚重的典籍。
"小心。
"宋澈的声音混着油墨气息落在耳畔。
徐漫转身时,他正抬手挡住差点撞到她额角的书架。
这个姿势像是将她圈在方寸之间,徐漫能看清他衬衫第二颗纽扣上刻着的樱花暗纹。
"谢谢。
"她抱着书退后半步,钢笔却不合时宜地从口袋滑落。
深棕色的墨水在地面溅开星芒,有几滴沾上了宋澈的白色板鞋。
徐漫慌忙蹲下,发梢扫过男生挽起的裤脚。
宋澈却先一步捡起钢笔,对着阳光端详鎏金笔尖:"万宝路遗产系列?笔尖的弹性处理很适合画建筑透视。
""是我父亲的遗物。
"话出口的瞬间徐漫就后悔了。
她看着宋澈擦拭鞋面的动作顿住,春日的光柱里浮尘突然变得清晰可数。
"要试试建筑系的秘密武器吗?"宋澈忽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玻璃瓶,"丙酮溶液,专治各种顽固墨渍。
"徐漫看着他变魔术般让鞋面的污渍消失,忍不住轻笑出声。
这个总被传成冰山美人的建筑系才子,书包里居然装着针线包和去污剂,活像个行走的百宝箱。
"其实..."宋澈擦拭的动作突然放慢,"上周交模型时听到你和林教授讨论哥特式飞扶壁。
如果你需要,我可以带你去工学院的激光切割室。
"徐漫的钢笔在借书卡上洇开一朵墨花。
她看着宋澈在晨光里摊开的手掌,掌纹间还沾着铅笔灰,忽然想起昨夜他发在朋友圈的穹顶结构分析图,配文是"寻找属于我的玫瑰窗"。
玻璃窗外传来布谷鸟的啼鸣。
宋澈的指尖无意识敲打着精装书封,徐漫发现他的小指戴着枚银戒,戒面刻着微缩的帕特农神庙。
"明天下午三点?"他起身时,袖口掠过徐漫的手背。
某种温暖而干燥的触感,像是被春日正午的橡树叶轻轻扫过。
徐漫低头整理借阅卡,看见宋澈借的书目里赫然列着《日本浮世绘中的建筑美学》。
窗外的樱花突然扑簌簌落下一阵急雨,而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盖过了翻页的响动。
春雷滚过天际时,徐漫正抱着画板往艺术楼跑。
布上的声音让她想起宋澈昨夜发来的语音——他说建筑系馆穹顶的雨声像巴赫的十二平均律。
"徐漫!"熟悉的声音穿透雨幕。
她转身看见宋澈举着黑色长柄伞跑来,帆布鞋踩起的水花在裤脚绽开深色痕迹。
他怀里还抱着用防雨布裹紧的建筑模型,露出的木制飞檐在雨中泛着温润的光。
"模型送去参赛的?"徐漫往伞下缩了缩,发现伞面完全倾向自己这边。
宋澈的右肩已经湿透,衬衫贴在锁骨上勾出流畅的线条。
"市里的青年建筑师竞赛。
"他调整伞柄时,小指银戒碰到徐漫的手背,"主题是'生长的建筑',我用了仿生学原理..."惊雷炸响的瞬间,徐漫下意识抓住宋澈的袖口。
伞柄晃动间,她闻到他身上雨水混合着椴木胶的味道,恍惚想起画室窗外那株抽芽的鹅掌楸。
"小心水坑。
"宋澈突然揽住她的肩往内侧带。
徐漫的耳尖擦过他微湿的衬衫,听见他胸腔传来闷笑:"美术系高材生要是感冒了,林教授该找我算账了。
"雨帘将世界模糊成水墨画。
徐漫看着伞骨滑落的水珠串成水晶帘,忽然注意到宋澈后颈的发梢沾着片樱花花瓣。
她伸手去摘的瞬间,男生恰好低头。
呼吸交错的距离里,徐漫看见他琥珀色瞳孔中映着自己泛红的脸。
远处传来模糊的钟声,像是从哥特式尖塔上坠落的雨滴。
"到了。
"宋澈的声音有些哑。
他将伞柄塞进徐漫手中,转身冲进雨幕前突然回头:"明天答辩结束,要不要来看我的模型?在建筑馆A301。
"徐漫握着尚有余温的伞柄,看他的白衬衫渐渐融进雨雾。
怀里的模型不知何时被塞进个暖手宝,贴着樱花形状的便利贴:淋雨的木头会哭的雨声忽然变得温柔起来。
艺术楼顶层的画室还亮着灯。
徐漫蘸取群青色时,发现调色盘边缘凝着片樱花花瓣。
这是白天宋澈来送建筑模型照片时,从她发梢摘下来的。
"漫姐!"室友小雨突然推门进来,"建筑系馆那边好像在调试什么新装置,整面玻璃幕墙都在发光!"徐漫笔尖一抖,普鲁士蓝在画布上洇出星云状的痕迹。
等她跑到中庭,看见无数光斑在建筑系馆的菱形玻璃上跳跃,像银河坠落在人间。
手机突然震动:抬头宋澈的消息弹窗跃入眼帘的瞬间,整面玻璃幕墙突然暗下去。
徐漫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中,银白色激光束开始勾勒线条——是她在速写本上画过的樱花树,枝桠间还藏着只打盹的猫咪。
"喜欢这个投影屏吗?"带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徐漫转身时,宋澈正倚在银杏树下,指尖还缠着激光笔的数据线。
他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,小臂上沾着示波器的荧光粉。
徐漫望着玻璃幕墙上流动的光影,忽然发现猫咪尾巴变成了建筑系馆的经纬度坐标。
月光淌过宋澈的银戒,在他鼻梁投下细碎的亮斑:"你怎么知道...""上周三你在图书馆睡着时,速写本掉在地上了。
"宋澈从口袋里掏出枚樱花书签,花瓣标本在月光下透出血管般的纹路,"作为道歉礼,要不要去看真正的星空?"实验楼顶层的天文台旋转着青草气息。
徐漫看着宋澈调试赤道仪的手指,想起他朋友圈那张凌晨四点的星轨图。
望远镜里,土星环正在天鹅绒般的夜幕中缓缓旋转。
"其实建筑和星空很像。
"宋澈的声音混着仪器运转的嗡鸣,"都要在混沌中寻找秩序,在黑暗里捕捉光芒。
"徐漫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观测日志上画着螺旋。
当她发现宋澈在玻璃呵气画出的函数图像,竟是猎户座腰带的三星连珠时,晚风突然送来远处河畔的潮声。
"要不要去听音乐会?"宋澈变魔术般递来两张门票,"民乐社在镜湖边的露天演出。
"月光将柳枝染成银线。
他们沿着河岸走时,宋澈忽然轻声哼起调子。
徐漫辨认出是下午他调试激光笔时,工学院实验室里流淌的肖邦夜曲。
"我看见风轻轻敲醒懒洋洋的河畔。
"宋澈停下脚步,指腹擦过徐漫被夜露沾湿的袖口,"今夜月色多浪漫。
"徐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对岸的芦苇丛中正升起盏盏河灯。
暖黄的光晕里,她看见宋澈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,像是蝴蝶掠过初融的雪地。
琵琶声穿透夜色时,宋澈的尾指轻轻勾住她的。
他掌心的温度透过银戒传来,像某个未完待续的几何命题。
徐漫忽然想起美术馆那夜,他用手电筒在墙上投射的玫瑰窗,光斑恰好吻在她的锁骨。
跨年夜的初雪落满樱花枝头时,徐漫正在为毕业创作焦头烂额。
宋澈裹着霜雪闯进画室,从保温杯倒出热腾腾的桂花酒酿,杯底沉着颗莹润的樱花蜜丸。
"市立美术馆的策展人看过你的《春日组曲》。
"他睫毛上的雪粒在暖气里融成星芒,"要不要试试光影装置?"徐漫看着建模软件里旋转的3D结构,突然发现宋澈将她的笔触转化成了参数化设计。
当激光切割机吐出第一片樱花形状的亚克力板时,她终于明白宋澈熬通宵调试的折射率参数,是为了还原她水彩画特有的透明度。
"闭眼。
"宋澈突然蒙住她的眼睛。
徐漫听见齿轮转动的轻响,再睁眼时,整个工坊漂浮着数以千计的光斑——他竟将她速写本上的涂鸦做成了全息投影。
光点聚合成河川的瞬间,徐漫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。
那些她随手画在课本角落的猫咪、藏在建筑草图中的樱花,甚至答辩时紧张攥皱的纸团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