解剖学笔记从臂弯滑落,在寂静的古籍库里荡起空响。
她忽然注意到相邻书格边缘露出的靛蓝绢角——那分明是现代装帧不可能出现的材质。
"《太素九墟图》?"指尖触到泛黄绢面的刹那,冰凉的金属感顺着神经窜上后颈。
这卷轴竟用银线绣着二十八宿星图,在顶灯下泛起幽蓝光晕。
当她辨认出扉页"鬼门十三针"的篆体时,鼻腔突然涌入浓烈的艾草香。
书架间隙的尘埃突然凝成螺旋,苏汐汐惊觉腕间爷爷留下的沉香木珠正在发烫。
卷轴中的金漆符咒仿佛活过来般游走,耳边响起师父临终前的呓语:"遇九墟而见天机......""同学?闭馆了。
"管理员的声音从走廊传来。
苏汐汐慌乱合拢卷轴,一道鎏金光芒却从夹页迸射。
她最后看到的,是页脚处朱砂绘制的六十四卦图中,坎水位正在诡异地波动。
再睁眼时,灼热的阳光炙烤着粗麻襦裙。
此起彼伏的胡商叫卖声里混着驼铃,青石板路缝隙间残留的雨渍倒映出飞檐翘角。
苏汐汐踉跄扶住身侧槐树,掌心传来的粗糙触感真实得可怕。
"小娘子当心!"疾驰的马车擦身而过,车帘翻飞间露出半张鎏金面具。
她突然僵在原地——那股混着龙脑香的艾草气息,竟与古籍库中的味道完全一致。
暗紫色披帛自二楼飘落,正罩在她发间。
抬头望见"平康坊"鎏金匾额时,苏汐汐终于确信自己坠入了盛唐时空。
她摸向腰间,那串沉香木珠仍在,当中却多了粒刻着星宿的银珠。
远处钟楼传来暮鼓,却见西市旗亭外立着块医事木牌,其上病症描述赫然写着《肘后备急方》中才有的"青腿牙疳"。
苏汐汐下意识摸向袖袋,那支总随身携带的针灸铜人竟化作温润的玉质九针。
苏汐汐攥着披帛的手指节发白,粗麻襦裙下的双腿仍在细微颤抖。
街边酒肆飘来的炙羊肉香气混着汗味,让她恍惚记起解剖课前总路过的烤肉店。
忽然有人撞上她左肩,檀香盈袖间,她踉跄着跌进一片浮光锦的云纹里。
"姑娘可是波斯来的胡医?"清朗嗓音自头顶传来,她抬头望见男子腰间错金蹀躞带上的螭纹玉扣,视线沿着竹青色圆领袍上移,正撞进一双含着讶异的瑞凤眼中。
那人发冠上嵌着的瑟瑟石在阳光下泛着幽蓝,让她想起实验室里的显微镜反光。
沈逸虚扶的手顿在半空——这小娘子交领间露出的雪白里衣竟无一丝织纹,轻若蝉翼的衣料绝非寻常绡纱。
她鬓角细汗沾湿的碎发下,耳垂空荡荡不缀珠珰,倒像极了终南山那些修道之人。
"我...我从岭南来。
"苏汐汐喉间发紧,袖中玉质九针贴着肌肤沁出凉意。
当对方目光扫过她运动鞋上未拆的荧光鞋带时,她慌忙用披帛掩住脚面,"家中世代行医,此番是为寻《新修本草》残卷。
""哦?"沈逸指尖轻叩腰间鎏金针匣,"岭南何时兴起用银针探穴?某上月方从广州都督府归来,倒不曾听闻......"暮鼓声又近了些,苏汐汐忽觉腕间沉香珠串滚烫。
当沈逸伸手欲触她袖口绣着的化学公式时,西市方向突然传来惊呼:"有人厥过去了!"本能快过迟疑,苏汐汐转身疾奔。
医用橡胶底的防滑纹在青石板上打滑的瞬间,一只有力的手托住她肘弯。
沈逸玄色皂靴擦着她帆布鞋掠过,语气里掺了三分笑意:"既是游医,某当为向导。
"伤者面色潮红躺在药肆门前,苏汐汐跪地时牛仔裤膝盖处传来撕裂声。
指尖触及颈动脉的刹那,前世急救课的记忆汹涌而来。
"取针!"她脱口而出,接住沈逸抛来的鎏金针匣时却怔住了——这分明是北宋才成熟的毫针规格。
沉香木珠突然迸发幽光,袖中玉针竟自行跃入掌心。
当她本能刺向水沟穴时,老药商突然高呼:"小娘子使不得!人中都未取......"昏迷者却在银针颤动中悠悠转醒。
沈逸凝视着随脉象起伏的针尾,眼底星芒骤亮——这分明是失传已久的"灵龟八法"。
晚风拂过苏汐汐散乱的马尾,他忽然瞥见她后颈若隐若现的朱砂痣,与他梦中悬壶济世的姑射仙子竟有七分相似。
"寒舍藏有孙真人手札..."他伸手拂去她肩头槐花,语气不自觉放软,"不知姑娘可愿移步一观?"残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坊墙上,苏汐汐望着他绣着忍冬纹的袖口,突然想起穿越前夜未完成的方剂学论文。
当第一颗星子亮起时,沉香珠串中的银珠突然显现出紫微垣星图,而沈逸腰间的鎏金针匣内层,赫然刻着《太素九墟图》残章。
暮色四合,长安城华灯初上。
沈逸执灯在前,苏汐汐落后半步,望着他手中羊角灯在青石板上投下的摇曳光影。
远处传来宵禁的鼓声,她下意识加快脚步,运动鞋踩在石板上的声响引来巡夜武侯的侧目。
"小娘子这履..."沈逸忽然驻足,目光落在她鞋面上。
苏汐汐心头一紧,却见他解下腰间蹀躞带上的锦帕,"坊间路滑,且裹上这个。
"锦帕上绣着兰草纹样,针脚细密,却略显陈旧。
苏汐汐接过时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,与沈逸袖间的檀香不同,这气息清苦中带着甘甜,似是...人参?"家母常年卧病,"沈逸似是看出她的疑惑,"这帕子是她旧物。
"他转身继续前行,语气轻描淡写,苏汐汐却注意到他握灯的手指节微微发白。
转过永宁坊,眼前豁然开朗。
朱漆大门上铜钉森然,门楣悬着"悬壶济世"的匾额,落款竟是孙思邈。
苏汐汐怔在原地——这分明是她在现代参观过的药王庙匾额真迹。
"这是家祖与孙真人论医时所题。
"沈逸推开门,庭院中一株老梅虬枝盘错,树下石案上摆着未完的棋局。
苏汐汐走近细看,黑白子竟是以玉石与沉香木制成,棋盘上星罗棋布,暗合二十八宿。
正厅传来压抑的咳嗽声,沈逸神色一凛。
苏汐汐腕间沉香珠串突然发烫,她低头看去,银珠上的星图正缓缓转动,指向正厅方向。
"小娘子稍候。
"沈逸快步走向偏厅,不多时捧出一套素色襦裙,"这是舍妹旧衣,虽不及你身上这件精巧,却可掩人耳目。
"苏汐汐接过衣物,触手温润,竟是上等丝绸。
更衣时,她在衣襟内侧发现一行小字:"乙未年制",正是她穿越前研究的唐代药典成书之年。
"家母这病..."沈逸立在廊下,月光为他侧脸镀上一层银边,"太医署说是心疾,可那些方子..."他顿了顿,"我总觉得哪里不对。
"苏汐汐整理着衣袖,忽然瞥见廊柱上刻着的药方。
那是《千金方》中治疗心痛的方剂,却被改动了几味药。
她正欲细看,正厅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。
"逸儿..."虚弱的女声传来,"可是带了客人?"沈逸快步上前,却在门槛处停住。
他转身望向苏汐汐,眼中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神色:"苏姑娘,家母的病...就拜托了。
"苏汐汐迈过门槛的瞬间,沉香珠串突然迸发出耀眼光芒。
她看见沈母倚在榻上,手中握着一枚与她袖中一模一样的玉质九针。
而沈逸站在她身后,腰间鎏金针匣上的螭纹,竟与她穿越前那本《太素九墟图》卷轴上的纹样完全一致。
暮鼓余音消散在朱雀大街尽头时,苏汐汐正盯着沈逸腰间晃动的鎏金针匣出神。
方才救治昏厥商贩的银针还残留着体温,针尾雕琢的云雷纹与她在古籍库发现的《太素九墟图》卷轴如出一辙。
夜风掀起她黏在颈后的碎发,沈逸突然伸手替她拂去肩头槐花,指尖不经意擦过她锁骨处的沉香木珠。
"当心脚下。
"沈逸将羊角灯压低,昏黄光晕里显露出沈府门前的三级石阶。
苏汐汐踉跄了一下,运动鞋侧面的荧光条在暗处泛着幽幽绿光,她慌忙用披帛遮掩,却听见身侧传来极轻的笑声。
"小娘子这夜光履,倒比波斯人的夜明珠更稀奇。
"沈逸抬手叩响门环,青铜兽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苏汐汐注意到他虎口处有枚淡青胎记,形状竟与她穿越前夜观星时绘制的紫微垣星图相似。
门轴转动声惊起檐角铜铃,老仆提着琉璃灯迎出来:"郎君可算回来了,夫人方才又呕了血..."话音戛然而止,老人浑浊的眼珠盯着苏汐汐的牛仔裤,手中灯笼猛地一晃。
沈逸侧身挡住探究的视线:"这是岭南来的苏医师。
"他特意加重最后二字,苏汐汐感觉袖中玉质九针突然发烫,那串沉香木珠不知何时已缠上她腕间,银珠上的星宿正缓缓移位。
绕过影壁时,一阵药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。
东厢房窗棂透出暖黄烛光,隐约可见人影跪坐榻前。
苏汐汐突然抓住沈逸衣袖:"等等!太医署开的方子,可是用了三钱附子?"沈逸瞳孔骤缩:"你如何知晓?""廊柱上残留的药渍..."苏汐汐指尖轻颤,现代实验室培养的嗅觉记忆在发酵,"还混着曼陀罗籽的气味。
"她话未说完,腕间沉香珠串突然迸发幽蓝光芒,映得沈逸脸色忽明忽暗。
正厅门扉在此时洞开,穿月白襦裙的侍女打翻了药盏。
褐色药汁泼溅在青砖上,竟泛起诡异的紫沫。
苏汐汐医学本能压倒恐惧,她蹲身蘸取药渣细嗅:"这不是治心疾的方子!"沈逸攥住她手腕的力道突然加重,苏汐汐吃痛抬头,却见他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。
这个总是从容的贵公子此刻呼吸急促,腰间鎏金针匣与她的玉针共鸣般嗡嗡作响。
"苏姑娘,"他声音沙哑得可怕,"家母枕边...常年摆着与你相似的银针。
"更漏声恰在此时响起,苏汐汐腕间星图银珠突然脱离珠串,悬浮在空中指向东厢房。
她终于看清沈逸眼底映着的不是烛火,而是与自己沉香木珠如出一辙的幽蓝光芒。
当第一声夜枭啼叫划破寂静时,东厢房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,混着老妇人嘶哑的呼唤:"逸儿,可是带了《九墟图》来?"沈逸的手依然扣在她腕间,温度灼人:"三日前,家母突然能背诵《太素》第七卷,可她从未习医。
"他指尖擦过她突跳的桡动脉,"苏姑娘可知,那卷医书...早在安史之乱时就焚毁了。
"苏汐汐感觉腕间沉香珠串骤然收紧,银珠上的星图投射出幽蓝光芒,在青砖地面上勾勒出完整的二十八宿图。
沈逸的手依然扣在她腕间,温度灼人,她清晰地感受到他脉搏中异样的跳动——那是一种她从未在现代医学典籍中见过的脉象。
"郎君!"老仆慌张的呼喊从东厢房传来,"夫人又呕血了!"沈逸松开手,鎏金针匣在他腰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。
苏汐汐快步跟上,运动鞋踩在回廊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。
东厢房内,烛光摇曳,一位面色苍白的老妇人倚在绣着灵芝纹的锦枕上,手中握着一枚与她袖中一模一样的玉质九针。
"母亲,"沈逸跪坐在榻前,"这位是岭南来的苏医师。
"老妇人抬起浑浊的眼,目光落在苏汐汐腕间的沉香珠串上,突然剧烈咳嗽起来。
苏汐汐注意到她指甲发紫,唇色暗沉,这分明是慢性中毒的症状。
"可否让我诊脉?"苏汐汐轻声问道。
老妇人伸出枯瘦的手腕,苏汐汐三指搭上寸关尺,突然倒吸一口冷气——这脉象竟与她穿越前研究的"鬼脉"病例完全一致!沉香珠串突然发烫,银珠上的星图急速旋转。
苏汐汐眼前一花,仿佛看见无数金色符文在虚空中流转。
她下意识念出《太素九墟图》中的一段:"心脉如钩,肝脉如弦,此乃...""此乃'九墟锁魂'之相。
"老妇人突然开口,声音沙哑却清晰,"苏姑娘可知,这病症在《太素》第七卷中有详细记载?"沈逸猛地抬头:"母亲,那卷医书早已...""早已焚毁?"老妇人苦笑,从枕下抽出一卷泛黄的绢帛,"可它为何会在我手中?"苏汐汐接过绢帛,熟悉的银线绣纹让她心跳加速。
这分明就是她在古籍库发现的那卷《太素九墟图》!当她展开绢帛时,沉香珠串突然迸发出耀眼光芒,银珠脱离珠串,悬浮在空中与绢帛上的星图重合。
"三日前,"老妇人喘息着说,"我突然能背诵整卷《太素》,就像...就像这些知识一直藏在我记忆深处。
"沈逸脸色骤变:"母亲,您是说...""不错,"老妇人目光突然变得清明,"我也是从千年后来的。
"烛火在沈母说出"千年后"三字时陡然爆亮,苏汐汐手中的绢帛突然无风自动。
沉香木珠串发出清越的鸣响,她看见沈逸腰间的鎏金针匣腾空而起,匣内银针如星子般排列成紫微垣星图。
"母亲..."沈逸的声音在颤抖,他跪行的动作扯乱了衣摆,蹀躞带上的玉佩撞出脆响。
苏汐汐从未见过这个总是从容的贵公子露出这般神情——像是孩童突然被夺走最后的糖人,又像溺水者抓住浮木时发现那是镜花水月。
老妇人枯槁的手抚上沈逸发顶,动作熟练得仿佛重复过千百次:"逸儿七岁那年,从假山上跌下来摔断了腿。
"她转头看向苏汐汐,浑浊的眼中泛起奇异的光彩,"我用的是你包里那支利多卡因。
"苏汐汐浑身剧震,急救包!她慌忙摸向运动服内袋,本该装着解剖笔记的夹层里,竟真有一支未拆封的麻醉剂。
沈逸的指尖擦过她手背,凉得惊人:"这是何物?""是...是岭南特制的止痛药。
"苏汐汐喉咙发紧。
沈母腕间的玉针突然泛起青光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