阖上的双眸中,眼角滑落下一滴泪,几不可闻的细声喃喃:“祖母……阿姣好想你………”身后,揽着她娇躯的男人神色一僵,垂睫敛下眸中数道看不清的情绪。
落入眼底的那截脖颈欺霜赛雪,几枚鲜艳的吻痕烙在那白到晃眼的后颈,引得男人心中又是一阵荡漾。
半晌,薄唇轻启:“阿姣,我如何能教我们的孩子顶着私生子的名份过活?
你也对我太没信任。”
“一道赐婚而己,我己经想到办法解决了。”
“快了,很快了,阿姣,只待再等等我,再等一等——”可少女早己带着心碎入梦,如何能听到他的一番似挽似求?
…………*…………七年前———秋雨淅淅如帘,水面漾漾光粼,江面上泛着淡薄雾气,隔雾远眺,也是一番小趣。
彼时,汴河中,一艘官船某间房内,窗前站着一位约莫十来岁的小人儿,身着一身素白真丝提花寝衣。
眉向下,眼尾却向上,隐约可见媚眼如丝雏形,却也藏匿着与她年纪并不符合的悲切哀愁。
但那张精致巧目,雪腮粉面小脸己能初见以后绝代芳华。
身体面容端的是一副怯弱不胜模样,周身萦绕阵阵凄凉悲苦,真真我见犹怜。
浅杏端着朝食推门进来时,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令人心疼的样貌,心下不由对这贼老天产生一股股怨气。
只教她这辈子凄苦,六岁便卖身葬父,幸而姑娘心善,怜惜她。
不仅安葬了她的父亲,还将她买了提到跟前伺候,同吃同住同习,她的待遇便是比一般商户家的姑娘都强上许多。
只可惜,天不如人愿。
姑娘小小年纪,祖父与父母便都感染了瘟疫去了,只留下一老一小相依为命。
可如今,姑娘将将幼学之年老夫人也不幸染了风寒去世,留下姑娘一人孤苦无依。
只大限将至前书了一封信给昔日的闺中密友,临终托孤。
也不知她家姑娘未来如何,年岁久远,老夫人的闺中密友又是否可靠?
倘若,倘若要是有个万一,她便是拼了这条命,也是要护姑娘周全的。
心里想法繁杂,浅杏也依旧压着自己定下心。
小声开口劝解道:“姑娘,虽说眼下是夏末,尚且还带着些微末暑气,可到底也是入了秋的。
眼下只穿着寝衣在这窗口站着,凉风佛面的当心再着凉。”
“着凉?”
小姑娘懵懵地抬头看她,细声喃喃,“祖母,祖母就是着凉后离开我的……”说着,小姑娘湿润润的眼里框着泪,细声问她:“浅杏,若是我着凉了是不是就可以去见祖母了?”
老夫人?
老夫人都己经去了,如何见得?
左右不过一个死字。
“唉……我可怜的姑娘,若是这般也就罢了,怎么也要问问那阎王怎能这样狠心,可………”浅杏哀怨地叹了口气,边说着,边将托盘放置圆桌上,从衣架上拿了流云纹锦披风给她披上,后又引着她落座圆凳。
“好姑娘,奴婢知你是想祖母了,可姑娘,你是忘了老夫人临终前的嘱咐与交代了?”
“浅杏,祖母的话我没有忘记。”
姒雪姣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笑容,眼里框着的泪眨了眨,没收住落下来,粉腮划过两行清泪,似愁,喃喃自语:“苦求不得,寄人篱下。”
又婉转细声道:“浅杏,你且放心,我会懂事的,会乖,不乱说话,安安静静的。
将祖母的闺中密友也当着祖母一样伺候。”
我会活下去,带着祖母的遗愿,好好的活下去。
娇弱的小姑娘垂下的眸子里,带着别人瞧不见的坚定。
浅杏闻言鼻尖一酸,声音也带上了哽咽:“我的好姑娘,如今是万般不由人。
无论前面什么路,奴婢浅杏我都陪你蹚过去。”
“再如何,也比被家里的那些叔伯一顶小轿子送出去当了妾室的好。”
边说着边将朝食摆好,塞了筷子进她手里,示意她如今且别多想了,快食用些。
打着岔,“我家姑娘长得这般好,日后定能找到一位如意郎君,宠着爱着疼着姑娘,护着姑娘一辈子周全。”
“未必,我这样命硬的人………”这不说不要紧,这话一说,雪姣不由忆起祖母弥留之际,一番呕心沥血只为自己做的那些打算。
可谓是得罪尽了家里一众叔伯,只为将父母的东西尽数给了她带走,叫她以后无论如何有个钱财傍身。
想到船舱里放的那一箱箱珠宝银钱,触景生情,不免暗自垂泪。
“虽然世人都说‘事若求全何所乐’,可浅杏,若是可以,吃糠咽菜我都愿意,只要祖母还在我身边……”浅杏见她又伤感悲切起来,只轻赏了自己一嘴巴子。
连忙劝道:“好姑娘,你这样说岂不是顺了那些人的意,叫老夫人舍命为你做的那些白费?”
“快别伤心了。
这样日也哭夜也哭的,小小年纪伤了眼睛可怎好?
真若是那样了,叫老夫人在下面看着可不是难受伤心死了?”
姒雪姣苦笑,帕子拭泪:“何必框我这个,若是祖母果真心疼了我,为何迟迟不入我梦里来?
离了祖母,这世上,我……再没有亲人了。”
才十二岁的小女孩儿,这话怎的越说越悲凉了?
浅杏只急得脑门沁出细汗,她一惯不会讲话,如今只惹得姑娘哀切怆痛的,倒是她的错处。
思忖一瞬,连忙道:“好姑娘可别哭了,咱们莫过几日就要到东京了,为国公府众人准备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么?”
“日后姑娘你能依靠的也只有国公府那位老夫人了。”
“那地方是个高门大院的,怕是规矩多如牛毛,比不得咱们家小门小户规矩少。”
“咱们初来乍到,便是有不懂的地方,该有的礼数也得做足了,万不能惹了什么旁的闲话。”
“备下了。
只有多的,没有少的,应当不耽误什么。”
姒雪姣虽是嘴上这样说着,拭了泪,也依旧去了床尾的箱笼里抱出个黑木匣子。
将里面的匣子并着东西又一一翻了个遍,心下才定了定心。